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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命

广月

这村子不算小,平日里却是暮气沉沉。只有在临近解禁节前几天,那条黄泥公路,会多了过往的三轮车、摩托车,载着“衣锦还乡”的村民,依俗例从外地回来与家人共度佳节,才会呈现一片蓬勃的气。

“妈,史拉末的爸爸刚回来,带回饼干、糖水,还有新衣服。妈,爸爸什么时候回来?”

“可能会坐夜班的火车。你去把刚才晒的席子收进来,晚上你爸回来可以睡。”奥末的妈吩咐七岁的儿子:“我要带你弟弟去伯哈吉•哈米汀家里领工钱。”

哈吉•哈米汀是这村子有名望的老头子,田地多,村子里很多村民,包括奥末的妈都是他的佣工。

“西蒂,”哈吉•哈米汀嚷道:“你这么迟才来?”

“先去捡拾一些干柴。”

“告诉你,如果扣除你借的钱,你这个月的工资还不够帖上。现在要解禁节了,我通融不先扣你的工资。”哈吉•哈米汀盘着双腿倚靠在椅背上,宽厚的两唇,因为履行斋戒,干枯到好象裂痕的土地:“这是你份下的工钱,再到后房向邦埃迪拿一包米,是我是施给你的。”

“谢谢,伯哈吉。”

回到家里,奥末的妈小心翼翼地把米倒进不很大的泥罐里,然后数着手上握着的工资—四千百盾。

晚上,奥末从清真寺Taraweh回来便问母亲:“妈。爸爸来了没有?”

奥末的妈摇摇头,家里没有时钟,但是,他知道这个候已是八点前后,因为清真寺Taraweh都是在这个时候结束。有一列开往中爪哇的火车,要是准时的话,七点半左右会在离家五留公里外的车站稍停。如果从车站坐三轮车,约莫半个小时便可以回到村里。假使丈夫是乘这一趟列车,这个时候应该到家了。

“妈,哈山的爸爸、恩古史的爸爸、拉曼的叔叔和哥哥全都回来了。”

“你怎么知道?”

“我在清真寺里看到他们的。”奥末一本正经问:“妈,爸爸会不会买回衣服给我们?”

“会的,往年不是他买回给你们的嘛。”

“但是,往年这个时候爸爸已经回来了。”

“可能今年头家生意忙,留他迟一天回来。你们知道吗?头家这么做是不会亏待你们爸的,还可能让他多带几样东西给你们呢。”奥末的妈安慰孩们:“把你弟弟找回早点睡觉。” 明天是解禁节了,村子里虽然没有宰牛杀羊,可是,大家都已忙着往巴刹买糕买饼、买肉买菜、买解禁节的用品,准备解禁节的特有食物“葛笃粑”。路上,三轮车、脚踏车、摩托车、往返巴刹的村民,构成一副忙碌的节日景象。

“末,我带你弟弟去巴刹,你在家看着。”奥末的妈轮着脚车,把乌汀扶上后车座,熟练地踏着脚车朝向五六公里的刹。

奥末的妈把脚车靠在大树边,吩咐乌汀守着。

她挤进熙攘的人群,左看右瞧,觉得茫然无着,袋中仅有四五千盾,买得什么好?往年这个时候,丈夫回来了,带回足够的钱买足够的过节用品。今天,捉襟见忖,如果孩子过节没有新衣,没有吃的怎么向孩子交代?但是,自己却无能为力。

她像失去重力的人,在人群中任人挤来涌去,漫无目的。最后,停在卖“葛笃粑”空套的担贩前买了八只空套,再买了粒椰子、红葱、辣椒、香料、一瓶菜油,加买一盒饼干,身上的钱也用尽了。好在家里还养着两只鸡,牛肉每年都有哈吉•哈米汀分施给村民,吃的食物总算有了着落,穿的衣服等丈夫回来现成有的,于是,她心情开朗地回家。

临近黄昏,村里家家炊烟袅袅;爆竹声此起彼落;清真寺的鼓声节奏有劲地把节日的气氛传送全村……。

夜幕低垂,奥末的妈呆蹲在屋下,心烦意乱地惴测丈夫为什么还不回来?明天是解禁节了,万一他回不来,孩子们的衣服鞋袜怎办?她真希望时间走慢一点,不要让解禁节先她丈夫而至。但是,想起晚上七点半的列车可能会把丈夫载来,她又矛盾地希望时间过快些。

“奥末,你带乌汀去Taraweh,妈到车站接你们爸。”奥末的妈满怀信心交待孩子。然后骑上脚车冲进漆黑中,她非常熟悉这条路上的每一个窟窿,矫健地左回右避,迎着夜风向车站冲击。

“邦,雅加达开来的火车到了吗?”她喘着气,扶着脚车问在车站前候客的三轮车夫。

“快要到了。”

她匆匆把脚车寄托给站旁的香烟贩。这时车站出口处围满了三轮车夫、“奥则”车夫。来接车的似乎没有第二个人,她顾不得人家诧异的目光,情绪紧张,心跳随着由远而近,逐渐沉重缓慢的机声反而加剧跳动。

三轮车夫和“奥则”车夫争相招客的呼喊,搭客竞争出站的噪声,把小镇车站激起一阵一年一度的喧哗。

每一位搭客都是大包小包、左提右携,路上的疲劳,没有让他们失去脸上那份要和亲人欢渡佳节的神采。

奥末的妈挤近出口处,目光搜索每一位从站内走出的搭客。

“邦尼于!”她喜出望外地迎上去:“你也现在才回来?”她立刻又把视线移向出口处—搭客出尽了!小镇的车站又恢复原先的空寂。

“邦尼于,有没有安达的消息?”她焦急地问。

“博西蒂,邦安达托我带回一盒饼干,还有一万盾。”

“他为什么还不回来?”

“他说,等过了解禁节才能回来。”尼于提起提袋。

“邦尼于,你告诉我,为什么他不在今夜回来,你应该告诉我。” 她拉住尼于的提袋不放。

“博西蒂,我们边走边谈吧。”尼于跨上一直等着的三轮车,尽量空出半边坐位给奥末的妈。

“邦尼于,我是骑脚车来的,你现在就告诉我吧。”

“好吧,但是希望你要冷静,也不必伤心,或许这是“天命”:“邦安达和当地的寡妇结婚了……”

“天啊,他竟然这么狠心!”奥末的妈突然感到天旋地转,她尽力扶住三轮车。

“博西蒂,你不要激动。”尼于接下去说:“后来他又染上了赌博,同着甘榜里的年青人夜夜赌通宵,白天工作打瞌睡,欠下一笔赌债,又要担负那头的家用,结果,在势不得已的情况下,把头家叫他存进银行的一百万盾带走了。头家念在他做了好多年,不去追究,只是停了他的作……”

“他现在做什么?”

“没有固定的职业,有时会充任‘替补司机’。他本来要和我一齐回来的,只是那边的女人不让他走。”

“畜牲!”奥末的妈狂叫,撕破环近寂静的夜空,难道,这真是“天命”吗?

“博西蒂,你的脚车在哪里?”尼于跨下三轮车说:“你坐三轮车回去,脚车给我骑。”

“谢你,邦尼于。”奥末的妈擦着泪水回答:“我顺便还要买点东西给孩子们。”

“既然这样,你就不要记挂邦安达的事,小心啊。”

奥末的妈点点头,扶着脚车,心里彷徨焦急,手上这一万盾,能买到什么呢?孩子们的衣服、鞋袜,原望丈夫会买回来,现在……不,不能让孩子们失望。她定决心,跨上脚车朝巴刹方向踏去。

她停在一间店前拍门。

“啊,西蒂,这么晚了还来买什么东西?”开门的店东惊奇地问:“难道我店里卖有解禁节用得着的东西吗?”

“你是卖建材料,我哪能用得上。”奥末的妈腼地说:“巴阿祥,老实说,西安达到现在还没有回到家,我的两个孩子还没有买衣服袜,想求你借给我两完盾,我把车押给你。”

“西蒂,你丈夫在我这里好好做着,闹脾气要去大市闯,结果呢?闯了这么多年,还不是同在我这里时样,闯了什么绩?大家都在家里等过节了,他还有回来,多没趣!”

“他是受人怂恿,我劝过他他不听。”

“算了,念在他以前跟我做过。”巴阿祥走进后堂不久又走出来,手中握着两万盾:“这一万盾是我借给你的;另外一万盾是我给你孩子过节的。”

“巴阿祥,你真是好心人。”奥末的妈接过钱,满脸泪水感激不尽:“愿阿拉多赐福给你,让阿拉保佑你的生意越做越发达。” 她边说边向门外走,突然才记起:“巴阿祥,要把脚车放在什地方?”

“傻瓜,谁要你的脚车。还不赶快去买衣服,迟了有钱都买不到东西了。”

巴刹里的商店早都关了,只剩几间卖现成衣服的五脚基还在开着。

她匆匆选了两件衣服和两双鞋子给两个孩子,自己本想买一件沙龙和一双拖鞋,可是想来想去,算来算去,只买了拖鞋,加买了几包烟花,总算对得起孩子了。虽然他们爸没有回来,仍能让他们和其它孩子一样,穿上新衣新鞋欢渡佳节。

她轻快地踩着脚车往家里走,心中高兴尽到了做母亲的责任,只,心间还有一阴影,就像夜风中参着爆竹和烟花烧烬的焦味一样,窒息着她。

两个孩子正在邻家门前玩,见到母亲立刻迎过去。

“爸爸呢?”他们异口同声问。

“要过了节才回来。”奥末的妈把脚车靠在屋侧。

“那么,我们过节没有新衣新鞋穿了。”两个孩子要哭起来。

“都让你爸托邦尼于带回来了。”她把衣服鞋袜叫他们试穿。

“妈,爸爸今年买的衣服和鞋子都很合穿呢。”

“是吗。”奥末的妈凄然一笑,极力忍住满眶的泪水,不让它在孩子们的面前流下,她不忍心让善良无知的孩子们分担只属于成年人的心灵负累。

孩子们被同伴邀出去玩了。

屋子里只有奥末的妈孤零零一个人,她身心疲惫地坐在收拾干净,准备给丈夫睡的“巴勒”床上。空虚、茫然、无奈,万般的感触,一阵阵地向她涌来。痛心的现,难道是“天命”?既然是“天命”就任了它吧!

奈何,清真寺阵阵的鼓声;清真寺传来的声声颂经,隐藏着佳节思亲浓厚的情怀,震荡着她的心,飘散在节气的“达比兰”的夜空,使他难于忘却,难于忘。

(1989.5.13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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