忏悔的代价
广月
清凉的晨风吹在他身上,反而感到寒意,想加快脚步走回家,整夜未眠的身躯,再也跨不大步伐。索性把汗臭了的衣服领子拉起来,或者可以起到御寒的作用。路上除了一两辆划破清晨宁静的“巴仔”偶然驶过以外,周围的环境似乎还在酣睡。
转入他家的小巷。
敲了一阵门,没有反应。心中火起,岂有此理,睡到连叫门声都听不到。
于是鼓着满肚火气,拉高嗓音,再加力拍门,拍得老朽的木门像着了地震,震醒了左邻右舍。
“你敲谁的门?”左侧的刘伯生气地伸出头。
“我家!”他瞪眼回答,心想,又不是不认识我,干吗明知故问。
“你家?”刘伯看着他蓬头垢脸就厌恶了:“不成人!“收回头把门关了。
他一怔,岂有此理,就算把你吵醒了,也不该这么乱骂人。他不服,正要过去和刘伯论理,右边的沈太嫂及时开门叫住他:”阿龙,我是和你做了几十年的邻居,不怕你对我生气,你年纪也过了50了,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做人?”
阿龙给搞到稀里糊涂,为什么今天连回到家门前还要倒霉,左边挨骂,右边受整。他走前沈太嫂问:“你们今天为什么都这样对我,是因为这么早把你们吵醒了吗?”
“哼,我们给你吵醒了无所谓,你知道为什么喊了这么久没人给你开门吗?”
阿龙望向自己的家,是啊,莫非老婆和女儿故意不开门?他反身准备一脚把门踢开……。
“她们都进了医院!”对面陈伯母闩门要去晨运,顺口告诉他。
“什么?”他着实感到意外:“在哪间医院?为什么没有人通知我?”
“没人通知你?女儿不是为了找你就不至于给车撞了!”沈太嫂点着阿龙的额头:“做人不要没有良心,她们现在都在XX医院。”
阿龙还想再问清楚她们母女怎么会同时进医院的,看到沈太嫂已把门关了。
现在应该赶到医院才对,但是,到医院这么远怎么去?刚才自己身上就是连一盾钱都没了才走路回家的。于是,他把跨出的脚步又缩回来,厚着脸皮,大着胆子叫开沈太嫂的门。
“你还不赶去医院?”
“太嫂,老实说,我身上连买烟钱都没有了,怎么还有车费去医院?好不好先借一万盾给我,也顺便吃点东西……”
“借?说得好听,什么时候还过给我?”沈太嫂是这么说,身子却转往里边,一会又走出来,把钱交给阿龙:“真不象话,老婆子女埋头苦干,你就只顾赌,赌到身无分文,这次要不是你家发生事情,我是一盾钱也不会借给你的。”
“太嫂,我不会忘了你的恩德的。”阿龙接了钱说道:“我现在就去医院。”
…………
“赌鬼,你来这里找谁?”丈母娘一见阿龙全身像火烧,哭过的双眼好似闪出两道强光,逼得阿龙不敢直望。
“对不起,她们现在怎样了?”他低声问。
“……”
“妈,原谅我。”阿龙等不到回答,把眼睛投向加护病室。一位护士走出来,他正要过去打听。
“不要打扰她,还在昏迷。”丈母娘忿忿地说。
“妈,昏迷的是谁?为什么会这样?”阿龙心中焦虑。
“昏迷的是露露。”
“阿兰呢?”
“在1号病房。”
阿龙听说,立刻起身……
“你不能去!”丈母娘拦阻他:“她暂时不想见你,别影响她的情绪。”
“我是她的丈夫……”
“你这种丈夫有什么了不起?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样相吧。”
阿龙坐回长凳上,无可奈何地用手垫着脸伏在椅背上。虽然他嗜赌成性,面对今天的家庭事故,总不会无动于衷,起码还能萌起剩余的正常理智。他想起昨天中午吃过饭……
“爸,你不帮我看店,要去哪里?”露露问他:“妈妈的血液化验如果查出是出血性伤寒,医生交待必须立刻送进医院留医。”
“我知道,现在差不到也要收摊了,我去补点货回来。”他向女儿说:“你把今天做到的钱交给我。”
“爸,既然都要收摊的时间,还去补什么货?要补的货物太多了,妈说过,不必再去补办,把剩下的货物卖完再来打算。”露露回答:“店里没什么货好卖收不到钱,这几万盾要留给妈妈的医药费。”
“怕你妈没钱看医生?你外婆多的是。”他走近女儿的小柜台边:“露露,开着店,总不能没有货卖啊,你算算有多少钱,我把大门货办回来,快。”
“爸,妈妈叮嘱过我,做到的钱不能拿给你,因为,你每次带钱说去办货,总看不到你把货办回来,搞到店里的货一天比一天少了……”
“现在你妈病了,爸爸应该负这个责任来整顿生意。”
终于露露把十万盾交给他……。
想到这里,他突然感到心里异样地难受,一抬头……
“姐夫!”
“英姨,露露和你姐姐怎么了?”
“姐姐已经得到护理,没什么问题。露露再过一刻可以从加护病室转入和姐姐同一个病房,他是因为将姐姐送进医院之后就急着去找你,就在医院门前,心急跳上还没有停稳的公共汽车滑跌下来……”
“伤得怎么样?”
“还要等医生的最后检查,希望……”英姨眼眶一红,两眼泪珠滚滚而落。
“希望什么?”他失态地摇晃英姨的肩膀,大声问。
“她可能会失去一条腿!”
“怎么会这样?英姨,你和妈妈要想办法保全她的腿啊,我求你。”他要跪下去。
英姨制止他,“姐夫,你本性不改,就算跪破膝头也没有用。要不是我一直在劝阻姐姐,她早就要和你一刀两断了。没想到,今天竟然又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故。”
“英姨,可能这是给我自新的机会,我向你保证决定痛改前非。希望你姐姐能原谅我。”说完他竟然痛哭起来……。
…………
一号病房本来只有两张床位,刚好可以让阿兰母女同房。
阿兰闭着眼,不愿看到他,他看到了阿兰眼角的泪水;露露不断在哭泣,英姨和她外婆在安慰她,医生已经断定必须截除她的右腿。
一边是老婆,另一边是女儿,他站在房中间呆住了,好久才开口:“阿兰,原谅我……”他走近去。
阿兰心中一震,没有听到过他这样颤抖的声音,挣开眼见到他脸上的表情,除了那付见厌了的赌通宵的脸,似乎还有另一种她没有感觉过的神态—她不想使自己走进这种感觉中,重新闭上眼睛。
“阿兰,我现在当着妈妈和英姨面前发誓,经过这次的教训,我一定会好好重新做人,请你相信……”
阿兰还是没有回答,病房里只有露露的哭泣声。
“姐,既然姐夫都已决心从头开始,你就给他一个机会,原谅他吧。”
阿兰仍然没有回应。
突然,露露止住哭,说道:“爸爸,如果我这一条腿,能换回一位洗心革面的爸爸,我永生不会后悔,也不会再伤心哭泣。但是,如果你以后还是冥顽不悟,我会一生一世记恨你这位没有良心,害我一生残废的爸爸……”
“我一定会的!”他冲前露露床边,伏到女儿身上痛哭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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