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亚齐点滴

站在印尼的零公里上

袁霓


零公里标示牌。

三角形纪念碑。


印尼的每个公民,不管大人或小孩,都一定会哼唱或知道这样的一首歌:“Dari Sabang sampai Merauke, menjaja pulau pulau, sambung menyambung menjadi satu, itulah Indonesia……”,是的,从沙邦到马佬奇,是印尼的起点到终点,千万个岛屿,连在了一起,就是我们的印度尼西亚。我从来没有想像过,有一天,我的脚步会踏在印尼领土的起点,一个标志着大大的“零”公里上。

今年六月,印尼客属联谊总会亚齐分会举行成立与就职典礼,叶联礼总主席率领总会的理事前往见证和祝贺。因此,我有机会与一大群理事来到曾经经历过海啸蹂躏的亚齐,看到了海啸施虐过的痕迹,也看到了一个重建的、新兴的亚齐。

亚齐的华人只有5万多人,客家人占了多数,与印尼的山口洋、邦加、勿里洞一样,是客家人聚集的地区,不管什么籍贯的华人,大多数都讲客家话。一下飞机,接机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热情的欢迎,听到熟悉的乡音,虽然都不认识,但距离却徒然拉近了。

从机场出来,我没有看到狼藉的、倒塌的建筑物,却从亚齐人的描述中,看到、感觉到、想像到当时海啸是如何以排山倒海的威力横扫地面上所有的一切。在大自然面前,人类是那么渺小,而冥冥中,又有那么多的奇迹在发生。

一.埋葬海啸死难者的公园


草地下,埋着十多万人,共埋了三层。

爬到屋顶的船,现实中的诺亚方舟。


巴士在一片绿茵覆盖的公园外停下,日正当中,绿茵茵的草地在阳光下闪闪发亮,刚下车的我们被刺眼的阳光耀得睁不开眼。公园里除了几个卖零食的小摊贩,看不到有其他的旅客,公园很宽广,绿茵茵的草地茸茸的,茂盛而青翠,走在上面,像踏着厚厚的绿地毯,这是什么地方,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?

原来,在这片草地下边,埋着十几万的海啸死难者,人太多,一共埋了三层,亚齐的朋友这样告诉我们。没有墓碑,没有名字,不知道谁是谁,只有象征海啸的白色和蓝色海浪形状的水泥碑,以及一座三角形的石碑,在那里静静肃立。石碑上用亚齐语、印尼语、英语刻着这样的句子:”Bencana, kita sabari; Nikmat kita syukuri; Banyak orang akan Bahagia “(译成中文大约为: “灾以忍对之,乐则感恩之,则众皆幸福)。

十几万名死难者一瞬间曾经的苦难,曾经的恐惧,曾经的无助和挣扎,随着生命的消亡深深地埋在地下。阳光那么明媚、草地那么青翠,如果不是我们几辆巴士的人群忽然来到,公园就显得静寂;埋在地下的人,慢慢地,也许有一天,会被人们忘却;但是,教训——却永远不可被活着的人遗忘。

二.奇迹


几千吨的轮船,被大水冲到陆地上,船下压着3间屋子以及屋子里逃不出来的人。

崭新的水泥路,通向村子的另一头,村里静谧无人。


奇迹无处不在,尤其是大灾大难面前,冥冥中总有一些我们无法解释的奇迹出现。亚齐分会有一位理事,他本身就是一个奇迹,他的家人在海啸中都遇难了,只有他活下来,他告诉我们说,海啸汹涌来到的时候,他被海浪卷进了海里,他完全不会游泳,只能随着海浪随波逐流,就在那样的时候,他听到耳边有声音告诉他,“上去”,他拼命挣扎浮上水面,深深吸气,又一个大浪卷来,他又被卷进了海里,然后又听到声音叫他上去,就这样,在海浪的浮沉间,他被海浪推到了岸上,当他的脚踏踏实实地踏到了泥土,他发现自己已经在一个高地上,周围都是东倒西歪的漂浮物,也在那个时候,他发现自己还是活着的。 当我们走进一条小巷,去观看一艘“爬”上两层楼屋顶的船时,这又是另一个奇迹,“扒”在屋顶的这一艘船,就像圣经里的诺亚方舟,救起了这屋里的五十多个人,据说,海啸来时,有50多个人挤在第二楼里避难,海浪退后,他们发现了屋顶上的船,就跑到船上去,发现船上有水,有食物,于是,就靠这些食物延续了生命,一直到救援人员把他们救走。现在,这艘船成为了亚齐的一个旅游景点。

俗话说,“水能载舟,亦能覆舟”,但到底需要多大力量,才能把几千吨的大船冲到五公里远的陆地上呢?如果不是亲眼看到,实在无法相信眼前的一切,可悲的是,水退后,这艘大船压住了船下的三间房子,并把屋子里的人生生活埋。现在,这艘大船也是海啸施虐的活证,成为另一个景点。 同样是船,一个是喜剧,一个是悲剧,同样是奇迹,有喜也有悲,就像我们的人生,喜乐总是参半,然而,人不能一直活在悲伤中,忧伤过后重新振作,重新出发,快乐时则珍惜。就像我看到的亚齐人,妻离子散,家破人亡,活着的人,对生命充满感恩,收拾悲伤,重整家园,再迈开大步,走上新的人生之路。

三.中国——印尼友谊村


中国-印尼友谊村村口大牌坊。

整齐划一的屋顶红瓦,远处是宽阔无边蔚蓝的大海。


一列列小巧精致的房子,建在高高的山坡上,面向着蔚蓝宽阔的大海,衬托着整齐划一的红瓦白墙,在阳光下显得美丽而鲜艳。依风水学来说,这真是一个好地方,座山面海,光线充足,四面通风。倚在屋外的栏杆上,看着蔚蓝的大海,湛蓝的天空,心情就不由自主地舒畅宽广。大海平静无波,温柔地依偎在大地的怀抱里,看着它温柔的样子,你无法想像它愤怒时的凶残,当它集中力量横扫千军,我们在亚齐海啸博物馆看到的那么多照片就是证据——断手断脚;没有头颅,身怀六甲的大肚子,已经发黑,躺在四周都是残木颓瓦的泥泞里;几层楼高的房子被水冲得东倒西歪。大轮船冲到岸上……

2004年的印度洋大海啸,亚齐死了几十万人,有很多人流离失所,无家可归,这场灾难,牵动着中国十多亿人民的心,全国上下掀起规模宏大的捐赠热潮,这个精致的友谊村,是中国慈善总会和中国红十字会汇集了千千万万的民间捐款,为灾民兴建的新的生活家园,屋子虽小,却五脏俱全。

在困难中守望相助,是中国人的美德。因为一起经历着苦与痛,困苦时互相扶持,互相安慰,亚齐的华人朋友说,海啸过后,华人和印尼兄弟族之间的友谊比以前更加和谐了。

我们到友谊村时,时当中午,村子里静谧无人,除了我们,听不到人声;崭新的水泥路通向村子的另一头,除了我们的大巴,看不到车轮的痕迹。人呢?都到那里去了?亚齐的朋友说,都去做工了。

要好好珍惜这份情谊啊,除了中国,世界各地人民都为海啸后的亚齐 赈灾,重建做了很多贡献啊。

四.亚齐北那荣客家人巴刹


巴刹忽然热闹,叶总和汤崇源、廖幼青等争着买东西。

卖的东西都不多。


一整条街,两边都是店屋,很多卖小食的咖啡店,店屋前面,两边都有小商贩摆着桌子卖东西,中间大概只能容三人走过,这个巴刹,前后不到一公里,卖东西买东西的人全都讲客家话,也许他们都是客家人,也可能不是,但他们都讲着同样的方言。

他们可能从来没想过,忽然有这样的一个早晨,那么多外地人一下子涌进巴刹来。当我们分乘几辆大巴,来到本来平静无波的巴刹,就像大军忽然杀到,“扑扑扑”把巴刹前后占据,巴刹里的人最初愕然的看着我们,忽然就波动了,“你们是那里来的?”用客家话问着我们。

陪同我的亚齐分会理事,对我说,“你想要吃什么,尽量吃,想要买什么,告诉我,我帮你买,我给你付钱,你去任何一摊都可以,我们打过招呼了。”


海水清澈如镜。

洁白的沙难,深蓝的海,蔚蓝的天。


呵呵呵,呵呵呵。“真的吗?”真美妙!可是买什么好?什么好?辣椒!亚齐的小辣椒最出名了,小小的一粒,辣得让你上天。每一摊的摊主,都说他们的辣椒酱是自家做的,没有防腐剂,保证好吃。犹疑……犹疑啊……,又推过来,还有Emping ,哦,Emping 也是亚齐的特色。还有,山猪肉干,自家做的。原来亚齐没有人卖猪肉,只有山猪肉。

忽然间,群情汹涌,发生了什么事?原来,说要赶飞机的叶联礼总主席和曾季谨副总也到巴刹来了,前呼后拥下,他们周围密不透风,争着和小贩买东西,把一个小贩的辣椒酱买完,另一边的小贩也把她们卖的辣椒酱推过来,“涯个……,涯个……(我的,我的,)我的也是自家做的,很好吃。”

叶总一抬眼看到在台阶上拍照的我,把一瓶辣椒酱递过来,“给你。”哈哈哈,又拿到一瓶。江淼成看到我,又给我一瓶,哈哈哈,怎么一直有人送辣椒给我。

一群人陪着叶总挤进一家咖啡店,吃腌面、炒粿果(米旁)条,喝浓郁的咖啡;一个老阿婆在叶总面前唱客家山歌,唱完了,叶总从口袋里抽出几张红色的纸给她,我看着她走过我面前,兴奋地手发抖,后来,看到她小跑着出去,对周围的人说着什么。等我们吃完了走出店门,看到她拉着一个老阿公匆匆赶来,也要给叶总唱山歌,可是,叶总要赶飞机, 已经先走了。

除了小时候爸爸妈妈,以及丈夫之外,生平第一次去巴刹吃东西买东西有别人为你付钱。呵呵呵,太过瘾。捡拾自己的战利品,三瓶辣椒酱,一包Emping ,一包山猪肉干,一小包新鲜的指天椒。啊,啊,不够贪心。

五.海是我们的


被山环抱的海洋。

通向“零公里”走的山路,九曲八弯。


当我仰望雅加达的天空,我看不到蓝天;当我走在雅加达的路上,我呼吸不到新鲜的空气;当我经过雅加达的大桥,我看到下面的河流充斥垃圾,无法流动的死水发着一阵阵臭味;我再也享受不到我们的童年时代:夜晚可以看到满天的星星;白天和同巷的小朋友赤脚玩毽子,放风筝,空气是那么清新;我们还可以和很多的小朋友们在小河里网鱼,上流有很多妈妈在洗衣、淘米、聊天……

当我来到印度尼西亚的最顶端,看到湛蓝的天,蔚蓝的海,没有氤氲,万里无云,天就是天,海就是海,那么分明,而极目处,水天又融为一色。那深不可及的蓝,就像宇宙宽厚的胸膛,把我们温柔地揽在怀里,让我们尽情地吸着新鲜的空气,没有滚滚的烟尘,没有垃圾的臭气。我欢畅地呼吸着——久违了这可爱的清新的天与地。

我们走过木桥,脚下的水,那么清澈透亮,在阳光下一鳞一鳞地闪……

这是“沙邦”的伊珀(Pantai Iboh)海滩,我们一大群人分乘小船,前往深海处去看海底珊瑚和鱼群,掌舵的是两个年青人,当我们的船驶离岸边不远,忽然看到有一个玻璃瓶在海上漂浮,我们的船忽然一个急转弯,向着那个玻璃瓶驶去,靠近时,其中一个年青人尽力伸手去勾那个玻璃瓶,把它勾起来,“我们的海,不可有垃圾……”,听到这句话,我忽然感动地想流泪。如果每个人,都像他们这样爱护大自然,我们的天空,我们的河流,我们呼吸的空气,都将恒久而常青。

“渔民可以来捕鱼吗?”我们问。“这一带不可以,这是海底公园,旅游胜地,很多人来这里潜水,所以绝对不可以……”,他们说。“以前,军人管的时候,有很多人用炸药捕鱼,破坏了珊瑚,现在自治了,我们自己管,用我们的族法,很严格的,没有人敢犯。海是我们的,当然要爱惜它。”

我们乘的船,船舱中间是一面玻璃,我们可以透过它,清澈地看到海底珊瑚,和颜色鲜艳的一大群游来游去的鱼,我看到的珊瑚也许不是印尼海域中最美的珊瑚,但是,我听到了我这一生最美的话:“海是我们的。”所以,我看到了我到过的印尼最干净的海滩,最清澈透明的海。

六.站在印尼领土的起点


来到零公里,大家都打出零的手势。

不怕人的山猪。


从大亚齐乘渡轮,来到沙邦,一出码头,我们就看到大大的一个标示牌写着“0 Km”。当然,这还不是真正的零公里。我们还要换乘小巴,上到山上去。沿着曲折的山路攀爬,公路修得很好,但有一些路段有很多小石头,汽车在两边浓荫密布的树林中前行,转弯处一个山头,我们看到一个被山环抱的湖,都下来拍照。但是,当地人说,这不是湖,而是海。从山上看下去,海水沉静温柔,无浪无波。

山路两边很多猴子,一点都不怕人,就像巴厘岛的猴子;差不多四五十分钟后,当我们看到晃荡的山猪时,原来我们的目的地到了。那只黑黑的山猪,也一点都不怕人,尖尖的长嘴巴嘟着,磨磨蹭蹭跟在我们后面。幸好这里鲜有人至,不然可能也会变成猎枪下的魂,巴刹里的猪肉干了。

悬崖边一道向上的斜坡,挂着一个牌子,指向零公里,石碑建在22.5公尺的一个山坡上。我们走上斜坡,再上了几十个阶梯,越上越狭小,最后上到了标志着零公里石碑的小亭,这座石碑,由时任科技与调研部长的哈比比筹建,1999年由时任副总统的苏迪斯诺签字开幕。石碑上刻着零公里的经纬度,是经专家准确计算过的。

从立碑处放眼看去,就是宽阔的印度洋了,我站在印尼领土的起点,犹如站在天之涯,从这个零公里开始,一个岛又一个岛,把一万七千多个岛屿串起,成为完整的印度尼西亚。山崖下是波澜壮阔的印度洋,波涛汹涌的海浪卷起千堆雪,就像我澎湃而兴奋的心情,真希望有一天,我也可以去到印尼领土的终点“马佬奇”,这样,印尼的“天涯海角”就去过了。有生之年,应该也无撼了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2011.6月初稿

                    2011.11月修稿,定稿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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