欲盖弥彰
晓星
众鸟高飞尽,孤云独去闲。
相看两不厌,只有敬亭山。
当志坚把李白的这首五绝刻在了镂空印刷板上之后,几天来紧绷着的脸孔才露出了一丝笑容。
自从丝网承印公司经理向本公司职员和社会人士发出,为晨运衬衫设计新图案的征图比赛以来,反应热烈。经理的征图要求是:即能反映出晨运队翻山越岭的豪情壮志,又要清高雅致,不落俗套。身为丝网承印公司总设计师的志坚,几经修改,一再斟酌,终于决定以一道瀑布飞泻的高山峻岭为背景,涧边四棵挺拔的松树,再题上李白的那首《独坐敬亭山》的图案参赛。这高山峻岭的“豪情”,这挺拔的松树的“壮志”,还有诗人与敬亭山相对而视,脉脉含情,通过描写诗人与敬亭山之间的深厚“感情”,来表现出人的“无情”;这正是一种不落俗套的表现手法。完全符合经理的要求。经理向志坚翘起了大拇指,包括晨运队老队长和他的老战友们的设计全落了选。
衬衫顺利交货。
晨运队员个个穿上了新衬衫,意气风发地朝着小山冈进发。
头发疏落的老队长走在最后,李白的那首五绝老是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。无论他怎么加快步伐,都赶不上前头去。走呀走的,他渐渐觉得那首五绝好碍眼,怎么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在讽刺他。那几棵松树也渐渐变了形,那些松针越看就越像是一个个钉子,直戳戳地插入他的眼中。
老队长揉揉被刺疼的双眼。一股无名火直冲上心头。
“大家全给我停下来!”老队长一声大喝,靠后的晨运队员皆吃惊地停下了脚步。但走在前头的还是照样迈步前进。
“给我停下来!往前传,给我停下来!”老队长暴怒了。
“你们看,这志坚设计的什么鬼图案?那一根根的松针老是指着我,刺我的眼睛。什么众鸟高飞尽,这个‘尽’字明明是在讽刺我,诅咒我‘完蛋’!还有什么‘相看两不厌,只有敬亭山’。这个志坚他一点都不把我这个老队长放在眼里。我在为我们的祖国出生入死,抛头颅、洒鲜血的时候,他都还没出世呢。可是现在他的眼里就只有山,只有敬亭山,真是目中无人!”老队长越说越气。
老队长忠心耿耿的老战友,一位白发苍苍,腰弯背驼的老人连忙一步窜了过来,给老队长捶胸顺气,边劝道:“老队长,您可别生气。气坏了身子,就再也没有人带领我们去冲锋陷阵,深刨敌人的根,拔掉敌人的寨,为创造一尘不染,没有一丝杂音的理想而战斗到底!”
“对对!你们怎么会穿上这种图案的衬衫?这明明是在长敌人志气,灭自己威风!是在替敌人宣传!你们还不快把这些衬衫全脱下来!”
晨运队队员们慌不迭地纷纷脱下了衬衫。有几个还把衬衫丢在地上用鞋子践踏。
“明天,我们大伙儿就去找丝网承印公司经理,要他立刻把志坚拉下马。真正可以当得上总设计师的是我这位老战友,这位立场坚定,旗帜鲜明,唯一读过设计学的老战友!那个志坚算什么东西!”老队长口沫横飞。“不过,大家要记住,绝对不能说出那是我的意思。只能说是大家的意思。如果丝网承印公司经理不答应撤志坚的职,那么我们就不再去他那儿定制衬衫,而且也鼓动所有晨运队、歌咏队、舞蹈团都不去!而我呢,我自然要坚决支持志坚,支持他担任总设计师。只是少数服从多数。我寡不敌众,我无能为力。唉……志坚,我老人家是你的忠实支持者,我对你的一片忠心惟天可表!”说着,老队长掉下了一颗眼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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