微型诗
金梅子
瞄一瞄腕表，中午12时整。
“朝阳杂志”社的副刊编辑徐为变伸伸懒腰，收拾好桌面的稿件，正打算回家午休。杂工“无事忙”（Usman）走进办公室打扫，顺手将一封来函交给他。
“是谁交来的？”徐余变看看没有邮截的信封，问。
“瓦哈哈！”杂工答：“他交来就走，听说还要往几家报馆寄稿呢！”。
瓦哈哈？好怪的名字，徐编辑认出他是杂志社的“常客”，个子肥胖。瓦哈哈是笔名。
徐为变接过手，随手撕开一看，是一篇诗稿。内载两首小诗。
第一首内容是：“铲雪”。看看题目：“吃饭”。
另一首：“脚在走，地球也走”。看看题目：“表演”。
瓦哈哈是老诗人，著作颇丰，自费出版过几本诗集，送得天花乱坠，其中不乏微型诗，在诗坛名气还很响。
徐编辑吁了一口气，将稿子批了个发表日期，交给助手小陈打字：“字要放大些，放在显眼位置！”。
“好，好……这一期缺稿，正合时宜！”
小陈最喜欢瓦哈哈，他的诗稿，最长不过三行。全篇不上二十字，打字最方便。
瓦哈哈这人不但笔名新颖，诗也新潮。
这是一家小食店，位于杂志社附近，卖饭卖面，进出的文人很多。
中午，徐编辑照例来到这里吃午餐。一碗五香牛肉面刚吃完，肩膀突地被谁拍了一下。
回首一看，身边站着一个脸色黝黑的老人。手里拿着一份杂志。
“哦……是阿雄伯，吓我一跳，来，坐，坐……”
徐编辑认出他是“朝阳杂志”的忠实读者，马上笑脸相迎，热情招呼。
“阿雄伯，好久不见，最近又跑到那个国家寻开心去了？”
老人瞪了他一眼，沉声道“那都没去，在家发牢骚，你们杂志最近怎么了，尽发表些诗不像诗，文不像文的东西。零零落落的几个字，也算是诗？还圈上花边呢，莫明其妙！”
“这是微型诗呀！”徐编辑眉毛一扬：“新潮嘛。你没看外国杂志都在疯狂追随，还出专刊呢！”
“你搞什么鬼？！”阿雄伯拉开凳子，在一旁坐下：“我就说是标新立异，骗人！那有不到十个字就组成一首诗，也不押韵，也不讲究内容，莫明其妙？”
“人家外国已经开展了好多年了，而且越搞越热”徐编辑兴奋地道：“你听说过吗，连内容单单一个字的都有，还大受推崇呢，我们落后了！”
“落后？什么叫落后？”阿雄伯大声回答：“简直是走火入魔，这些东西充斥着市场，欺骗读者，你们盲目附从，不懂装懂，负不负责任？”
“谁说不负责任？”徐编辑板起脸孔：“这些诗微小精悍，都可以解释得通的！”
“那好呀！”阿雄伯翻开杂志，指着瓦哈哈的两首诗道：“你给我解释解释，这是什么？”
徐编辑掏出纸巾揩揩嘴，看了看，才说：“题目是：吃饭……？内容是：铲雪！”
“对，你且解释解释，这到底是什么名堂！”
“这……好像是……”徐编辑思考了一阵，才模棱两可地回答：“用汤匙把白饭送进口，不是跟冬天铲雪一样吗？很形象嘛，你说对不对？”
阿雄伯又好气又好笑：“那好，你再说说另一首！”
“另一首？另一首怎么说……哦，脚在走，地球也走……这……”
这一回，徐编辑显然被“定”住了，他推敲了好久，才突有所悟地嚷开来：“对了，对了，这首诗形象更鲜明，你想，人类都站在地球上走路，地球不是被滚动了麽？这和海豚表演滚球岂非一模一样？用表演两字当诗题不是很贴切吗？瓦哈哈是公认的微型诗作家，他的想象力是超常的，懂得诗的人都能理解，不懂诗的人必然反应迟钝，就像白痴！”
阿雄伯再笨，也听得出他语中带刺。于是强吞一口气，故意附和道：“果然不同凡想，徐老兄，我心血来潮，也想写首诗，你看行吗？”
“你也想当诗人？”徐编辑不屑道：“行呀，写得好我就发表，稿费双倍奉赠！” 阿雄伯一笑，掏出一张纸，写了个“白”字，然后随便填上个笔名：白痴。交给他。
徐编辑左看看，右看看，满头露水。
“你不是在开玩笑吧？单单写个题目，没有内容，怎么是诗？”
“谁说没有内容？题目叫白，内容就是白，纸本身不就是白色的吗？写出来就变成黑字，没有诗意了？品诗要以心灵去感受，只能意会，不能言传，懂吗？”
徐编辑想了想，点点头：“可也是呀，诗意盈然，而且很有创新，你这首诗属微中之微，打破一字诗先例，了不起，真的了不起。行，下期就发表！”
阿雄伯哈哈大笑，附过耳去，低声问：“徐老兄，说句良心话，我不懂诗，你真的懂吗？”
徐编辑敏感地看一看周围，然后，也扪着口在阿雄伯耳边道：“你说呢？”
两人相对一望，“噗吃”一声，哈哈狂笑起来。
（2007年12月稿于耶加达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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