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往矣,恩师!
——追念棉兰“崇中”刘顺昌恩师

金梅子

回棉兰过清明,甫下飞机,我就从老友尤烽兄口中得知一个不幸的消息——刘老师走了!

乍听噩耗,我初初有点震惊,但继而一想,人生在世,不满百年,刘老师已届耄耋之龄,且身怀疾病,遽然离世,也属寿终正寝了。我念声弥陀,愿老师在天之灵,得大自在,大解脱。

刘老师一向勤练太极拳,兼习“因是子静坐法”,身体一向很硬朗。可惜近几年来因耳目失聪,行动不便,影响心态平衡,健康情况才会急转直下。

去年回棉,我亦曾到他螫居多年的小木屋去拜访,当时见到的刘老师颜容枯槁,目光呆滞,已不若当年的英爽了。

刘老师与师母居住在“不低莎”区的一条小巷中,房子既小且陋,但环境清幽,闹中取静,邻居相处融洽,我管叫它作“世外桃园”。住在此巷,可以隔绝外界尘烟,十分清静。

照说,孩子都已长大成人,事业颇有成就,俩老就应该换个新环境,享一享晚福才对。可是,刘老师及师母都很念旧。他俩不想忘本,这简陋的房子,陪了他俩几十年,与守望相助的好邻居,都种下了深深的感情啊,他那舍得离开?

依稀记得,去年清明,我是独自驾着“小野鸭”(Yamaha Bebek)去探访刘老师的。推开篱笆门,我一眼就瞥见刘老师正站在屋门前练习“甩手功”,他身穿内衣与短裤,两眼直视,动作迟缓。

我走前去握他的手,故意不动声色,企图给他来个惊喜。

谁知刘老师却木然地望着我,茫茫然地问:“谁来了?”

我颇感差异,亦有点吃惊,刘老师的视力,竟退化到这般程度。

好在屋里的师母闻声走出来,在他耳边大声喊话,他才听得明白。

得知我到访,刘老师十分高兴:“哦,是金华呀。你从耶城来吗?”

“是呀,我来棉兰扫墓,特意过来看看刘老师!”

“好,好,进去坐……”

我扶他一把,想引他进客厅,谁知老师很崛强的摇摇头,轻轻地扳开我的手说:“不必牵我,我可以自己走,这一带的环境,我都熟悉。”

在客厅坐定,师母说:“老刘一直在惦念着你们,有朋友到访,他特别开心,只是像他这个样子,出不了门,朋友也少了,他就是怕寂寞……”

“刘老师一向很好。”我说。

“是呀。”师母点点头:“就是这双盲眼害苦了他,你看他,整天长吁短叹的,早几天来了张请柬,学生们开学友会,他也没法参加。”

刘老师在一旁接口说:“某某级筹组的同学会,年年清明都举行。听说请了好多位老师,还发纪念品呢。”

师母将纪念品拿给我看,是个精美的彩盒。

“都是几个有头有脸的学生筹办的。”师母说:“老刘没法去参加,这个纪念品是他们隔天派个同学送来的。”

“同学们没有来看刘老师?”我问。

师母耸耸肩:”这些桃李都很忙……”

刘老师是我高中时期的老师,在“崇中”相处只有短短两年时间.由于大家“臭味相投”,对文学都很执着。再加上他为人低调,因此,与当年的文友群相处甚欢。刘老师名闻文坛,笔名是: 刘文刃,陈英等,他是几家日报的写作者,又是我们斑的斑主任老师。我对他特别尊敬。

刘老师在我面前从不摆“老师”架子.在课内,他指导我搞黑板报(红旗报),教导我文学,写作。在课外,我们骑脚车郊游,出海垂钓,“没大没小”,刘老师是我的启蒙恩师,亦是我们的知朋好友。

毕业那年,斑上登记旅行,刘老师发现登记表上缺少几个同学的名字,(我也是其中之一)。经过了解,知道我们因经济能力差,不能同行。刘老师不动声色,第二天就在课堂上发动义捐,把捐得的钱交给小组组长,每天发给大家。我当时心生感动,禁不住流出了眼泪。这虽是件小事,但却长留我心,永不泯没。

1960年,我因家庭经济问题辍学,想到外埠找口饭吃,那时各埠华校正闹师荒,自己又学有所长,当个华文教师应该还有资格。我于是找上刘老师,向他讨教一些教学经验。刘老师问我打算去那里?我说丁宜。

“去丁宜?”刘老师沉思了好一阵,回答说:”丁宜好呀,也算大地方,不过……先达的学生听说较顽皮,丁宜算第二,去吧,体验体验生活也好,增添一点经历。”

我于是去了丁宜,在哪里“拼搏“了两年,直到“九卅事件”发生,学校停办,我才回到棉兰。

回到棉兰没有工作,日子过得很苦,那时,我和文友刘积均(笔名文剑子)就常常走访刘老师。看他做手工,锯相架托商店售卖,之后又和刘锦元老师(笔名苏思)合伙卖鲜鱼。师母说:“做什么生意呀,老是亏本,熟人的钱不好意思赚,秤头要秤足,年轻人来“交关”,他说是国家未来的主人翁,算便宜一点,我的妈呀,鱼卖不完,还得买冰掩藏呢……”

老实的文化工作者,站在诡谲的商场,那能不吃亏?

我结婚之时,刘老师帮我壮胆,当了我的“保镖”,还临场唱了首“康定情歌”,虽然歌声不好,但掌声雷动,热闹欢腾,刘老师笑红了脸,我这个穷学生结婚,他比娶媳妇还高兴。

终于过去了,这一段苦中作乐的日子。终于送了,我难于忘怀的恩师。

今日,我回棉踏青,又来到这小小木屋前。景物依旧,而人去楼已空。我没有和 往年一样,隔着窗高喊:“刘老师,我们来看你了!”,我知道喊沙了喉咙也无济于事,刘老师走了,永远不再回来了。

最令我不安的是,三个月过去,恩师尸骨早寒,而我这迟来奔丧的学生,不管有多少理由,都搪塞不了内心的过错,我愧对老师及师母。

刘老师去世,受打击最深的,我知道是师母,从师母的口述中,我听过他俩感人的恋爱故事。为了爱,师母宁愿背叛家庭,陪老师啃苦菜根,那年头当教师,收入有限,日子不容易过呀,然而,爱的魔力将他俩紧紧地系在一起,从年轻到年老,吃苦受罪,无怨无悔。今日,孩子都长大成人,事业有了成就,而刘老师却无福安享晚年,忍心独自离去,师母肯定会心痛。

人是感情的动物,人人都为情而活。然而,看不开,放不下,内心就会倍增痛苦。所以,我还是鼓励师母要坚强,要看开,人生犹如住旅店,天亮了,各走各路。谁也不该拖欠谁。


Perhimpunan Penulis Tionghoa Indonesia (c)2009