灵骨龛前的省思
──冯冯的“取土记”一文读后感

金梅子

冯冯菩萨在其短篇著作“夜半钟声”中有这么一则小故事：“从前，在罗马尼亚有一位农夫，这位农夫富甲一方，却贪得无厌，天天只计算着如何去弄更多更多的金钱和更多的田产。他认为土地是最值钱的实业，只有涨价不会亏蚀的。

“我要拥有一万亩田地，我要拥有比一万亩更多的地产，要比这几个山头更广大。”农夫望着门外的远山原野：“要广大到看不到尽头，一直到天底下，我才心满意足，直到那时侯，我才算得上是富甲全罗马尼亚呢。”

他老婆说：“就算你拥有比那山头更大的地产，也不能算是全罗马尼亚的首富呀，难道你比得上皇帝陛下吗？”

“的确”，他想：“只有拥有比皇帝更大的土地，我才算得上是富甲天下。”

他为此烦恼重重，茶饭不思，渐渐地忧悒成疾。有一天，一位心理医生告诉他：“你要土地还不简单？听说中国的西藏地广人稀，只要向活佛喇嘛求取，要多大有多大，也不要钱！”农夫听了很高兴，大病霍然而愈。

神采奕奕的农夫来到西藏，晋见活佛喇嘛，要求取土。活佛喇嘛答应他，只要从太阳上升时走到太阳下山回来，所走过的山头都归他所有。条件是，必须在天黑之前回来，过了时间无效。

第二天一早，身强力壮的农夫以最快的速度狂奔，跑了半天，精力渐渐衰歇下来。

“该回去了！”他想。但看看前面山头，还有更宽更大的土地。

“不行，既然已来到这里，不拿白不拿，多拿一点吧！”他于是又拨动脚步，再跌跌撞撞地跨越了几个山头。至到实在感觉不行了，才掉过头来往回走。回到庙前，他全身虚脱，扑倒在地。

活佛喇嘛问他：“施主量了多少地呢？”

“不……不多！”他回答：“还……不……够……”话没讲完，他一头栽倒在地上，心脏停止了。

活佛喇嘛怜悯地对僧众说：“可怜的人呀，我们就给予他需要的土地吧！”

活佛喇嘛的徒众把农夫的尸体焚化了，装进一只小小的磁罐之内，埋在土地里，面积是两寸见方，高度只有四寸而已。”

以上是一则劝善故事，原作很长，我将它“浓缩”了呈现在读者面前，目的无他，只想与大家分享一个道理：“人生在世，物欲横流，劳累经营，何时罢休？苦海无边，知足是岸”。

说知足，其实也不容易。我有一个好朋友，钱很多，有一天，他突然心血来潮问我说：“我生活富裕，好像什么都不缺，你说呢，我还缺少什么？”

这位朋友是个实业家，人挺聪明，长袖善舞，早些年巧逢机缘，几个翻滚就成巨富，积累的财富几代人都吃不完。当然，人富了，行头也就两样：富丽堂皇的房子；装璜讲究的别墅；名贵亮丽的轿车；臂上是瑞士的名表；脚上是法国的名鞋；无聊记者撰文恭维，名声见报，乐不思蜀……。我屈指数了大半天，也想不起他到底还缺少什么？他见我迷茫，哈哈一笑道：“说实话，我什么都不缺，不过，我告诉你，我缺的就是一颗知足的心！”我听了一怔，真不简单哪。这位在钱堆里打滚的老朋友，居然连这深奥的哲理都给搞通了。之后听说，他开始“看开放下”，将业务交由两个孩子掌管，而自己敞开心怀，到澳洲去寻找轻松。

我正为他庆兴，没想不到半年，他又回来了。电话中告诉我：友人有个大工程邀他合作，许多银行都答应支持他，他如推却，就会坐失良机。这白花花的银子都已送到跟前来了，不拿白不拿！他最后叹了口气，无可奈何地挽起袖子重作冯妇，又苦苦跟上了。“不过 ”他说不过：“做完这最后一单我决定退休了。我觉得很累，真的很累！”这位朋友后来因疲惫过度，罹上了严重的肝病，工程未完成就躺进了医院。这一回，他就是想不退休都不行了。在医院一住就是两个月，医生束手无策，终于宣告了“死刑”，钱再多，也贿赂不了病魔。临死前，他对妻子说：“我看中一块风水宝地，到时就将我葬在那儿吧。记得要建得堂皇些，美观些，多花一点钱没问题，我虽死犹荣呀！”几天后他真的死了，而尸体却被烧成骨灰，供奉进某庙堂的灵骨塔。他那美貌的妻子逢人解释说：“灵骨塔离家比较近，将来祭拜方便些！人死了，一了百了，还弄得那么堂皇干什么？”

有一回，去参加一位亲戚的丧礼，其灵骨刚好也供奉在这儿。我顺便拈了支香，走前去给老朋友悼唁。

朋友“坐”在灵骨龛内，人已成灰，照片还和生前一样潇洒。

我问他：“老虫呀老虫，赚了这么多钱，你在阴间写意吗？”

老虫的照片笑得悲凉，他仿佛对我说：“如果还有来生，我就赚这么一个小龛子够了，它才是我最终的归宿啊！”

Perhimpunan Penulis Tionghoa Indonesia (c)2009